一句话简介：十二岁那年，奇犽收到了一条人鱼作为他的生日礼品。
————正文————
十二岁那年，奇犽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品。
一条人鱼。
静静躺在水箱里的人鱼。对方面容静谧，眼睛紧紧闭着，似乎正在熟睡。他长长的鱼尾如水中的炽焰般燃烧着，像是艳丽的赤红绸带。透明的玻璃缸里，光线深浅不一的渐变。人鱼的鱼尾无意识地摇曳，宛如深水中盛开的炽烈焰火，安静地灼烧着。
他像是在静水中燃烧着的太阳。
炽热而又明亮。
奇犽一时间忍不住微微失神。而他的母亲摇着扇子，笑着说：“小奇，明天就是你生日了。为了庆祝你前段时间打伤了妈妈，这是妈妈送你的生日礼品。”
——“以后这就是你的宠物了。”
奇犽收到的这份礼品在整个揍敌客家都引起了轰动。就连奇犽向来足不出户的二哥也兴致勃勃跑来奇犽房间，围观了半天，对着水箱里的人鱼啧啧称奇。
“竟然是男性人鱼，”他感慨道，“这可真是罕见啊。听说人鱼这个种族以女性为尊，男性人鱼更为柔弱，充当繁衍下一代的客体，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。”
“可恶，妈妈也太偏心了吧，”糜稽抱怨不已，“人鱼的价格可是很高昂的，她竟然送你这小子这么昂贵的礼品。我之前向她要最新款的游戏机，妈妈都叫我自己买。”
“不过人鱼可是很难养的，奇犽你这小鬼，可别把这么稀有的宠物给养死了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养，话说回来——这与你无关吧！”
好不容易打发走二哥，奇犽不耐烦地把二哥轰出了房间。屋里只剩下奇犽一个人，他盯着前面的透明水箱，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上去。
他摸到了透明的玻璃。隔着薄薄一层玻璃，奇犽能清清楚楚窥见里面人鱼的鲜红色尾羽，像是迤逦而开的红色花瓣，如绸带般轻盈纤薄，在水波中摇曳着。
美得像无声燃烧着的火焰。
奇犽无意识收紧了掌心。
他在想，如果触碰到对方的尾巴，他的手心会被烫伤吗
他隔着水箱看了会儿，忍不住又看得失神。
而这时候，鱼缸中的人鱼身体动了动。对方的睫毛抖了抖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双金色的眼睛，如剔透的琥珀晶石。人鱼黑色的发在水里伸展着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，生气勃勃。沉睡时的他像是精细的工艺品，一旦睁开眼，就如同炽烈的太阳般，整个人都洋溢出生机与活力。
人鱼好奇地盯着他，视线懵懂而又清澈。
“……呀……”
他困难地张了张嘴，说话很艰难，吐词不太清晰，像是小孩子咬文嚼字那般。却字正腔圆。
“你是……谁”
偷看过程中对方猛地醒来，把奇犽吓了一跳，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，有些拮据地偏过头去。
“嗯……”奇犽想了想该怎么解释，“我叫奇犽·揍敌客。至于我是谁，姑且看来，我应该算是你的主人。”
人鱼歪着脑袋，金红色的尾羽拍了拍水箱的玻璃。
“主人”
他重复着这个词，似乎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。
“对，”奇犽组织着措辞，“我的家人把你买下来了，送给我当宠物。所以，你是我的宠物。”
人鱼还是茫然又天真的样子，“宠物是什么我是你的宠物吗”
“我没养过宠物，我也不清楚……”
准确来说，奇犽不是没有养过宠物。而是他养过的那些小宠物，最后都被他大哥迫令他亲手杀死了。他没有谢绝，任由红色的血从指间流出。
“但你和我以前接触过的宠物都不一样，”他说，“比起三毛、比起那些动物而言，你更像是和我同龄的人。”
奇犽突发奇想，兴致勃勃问道：“你本年几岁”
人鱼眨了眨眼，脆生生回答：“十二岁。”
“十二岁啊，那你和我一样大诶——”奇犽拖长了声音，痛快地说着，“说实话，我并不需要什么宠物，也不喜欢老妈送的这份礼品。但是……”
他说：“我现在觉得，也许这份礼品还挺不错的了。”
奇犽原本对什么宠物并不抱有兴趣，对于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品也是不胜其烦的态度。但到现在，他却莫名鬼使神差地觉得。
或许——
养一条人鱼作为宠物也还不错。
相处久了，奇犽发觉这条人鱼的心智真的如同龄的十二岁小孩般。或者该说，有些天真得过了头。
人鱼似乎根本无法理解宠物和主人的概念，也无法理解自己已经被人作为商品贩卖的这件事。他甚至很快就对奇犽付出了信任，会用真诚而又湿润的眼神注视着奇犽。
奇犽也得知了人鱼的名字。
“杰·富力士，”人鱼晃动着尾巴，毫无掩饰地说着，“这是我的名字。”
这条名为小杰的人鱼，有时候会和奇犽提起自己家乡的事情。从小杰口中，奇犽断断续续得知了对方的阅历。
小杰出海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，但在海里救了几名落难的人类后，却莫名其妙昏了过去。再一醒来，就是出现在揍敌客家的鱼缸里了。
“你这是完完全全被欺骗了啊。”
奇犽点评道，“那些人类明显是唯利是图，故意接近你，然后抓住你卖钱。要知道，人鱼的价格可是很昂贵的，是稀有的商品，足以换取到令任何人类都心动的财富。”
奇犽不知道母亲买下小杰具体用了多少钱，但想来也不便宜。
“咦”小杰仍然呆呆的，在鱼缸里游来游去，“奇犽是说，我被骗了吗”
“那当然，笨蛋，”奇犽数落道，“下次别那么相信别人了，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。”
小杰皱着鼻子认真想了想，郑重道：“不行。可是那时候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快淹死了，所以我得救他们。”
奇犽被噎住了，“明知道会被抓住拿去贩卖，你还是会选择救他们吗”
“对，”小杰的眼神明亮到不含有任何阴霾，“因为大家的生命都很宝贵吧每个人的生命都没有来由被剥夺。我想，他们也不想死的。”
奇犽惊奇地看向小杰。活了这么多年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天真的人。
不对，是这么天真的人鱼。
他憋了半天，最后只挤出一句话。
“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。”
“嘿嘿。”小杰吐了吐舌。
“我可不是在夸你，”奇犽道，“你这小子，也应该更有警惕心点啊。你真的知道被人类抓住，是什么概念吗”
小杰眨了眨眼：“什么概念”
奇犽伸手指了指小杰脖颈上的项圈，那是在拍卖会贩卖小杰时所附带的。金红色的项圈，下面的铭牌刻着奇犽的名字，颜色和小杰的尾巴很相衬。这是奴隶的象征、是所有权的归属。
“比如说，你脖子上这个颈环。”
“这个颈环时刻监控着你的生命情况，定位着你的位置信息，还制约着你的生命。还伴随有电流、催情和释放毒素的功能。”他用鼻音哼了声，“而这个颈环的节制装置在我手中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”
小杰仍然澄澈地看着他，似乎对事情的严重性毫无所觉。
“意味着什么”
“这意味着——我随时可以惩罚你、折磨你、甚至是剥夺你的生命。”
奇犽平静地说着，他的语气轻描淡写。
“这意味着我掌控着你的一切。你的人身自由，你的生命都不再属于你自己，而是属于我。”
小杰盯着他。
“那么，奇犽会杀死我吗”
奇犽默了默，随即又轻松地笑起来。
“所以说啊，”他隔着水箱敲了敲小杰的脑袋，恨铁不成钢地摇开端，“你这小子遇见我可真是幸运。如果你遇见某些变态的话，能够会被折磨致死的。”
奇犽想到那样的场景，也会打从心底里感受到不适。他忍不住在想，还好小杰没有被其他人买走，还好小杰遇到的人是他。
“人鱼在人类看来是最好的宠物，有时候也会被一些权贵当作xing奴。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，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，而你或许连死亡的权利都会被剥夺。”
奇犽说这一番话是为了让小杰知道人类的危害，也让小杰以后不要再那么毫无防范之心。
但小杰安静地听完他说的话后，却眨了眨眼，只是说。
“可是奇犽不会这样对我不是吗”
奇犽愣了愣。
“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，”他故意说，“也许我也是那样的变态哦”
“不会的，”小杰笑了起来，眼睛都弯成一轮月牙，他的尾巴舒展着，“因为我能感受到，奇犽对我并没有恶意哦。”
“我很喜欢奇犽~”
奇犽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直白地表白。他被这个直球打的都懵了下。他不得不偏过头去，才能掩住那微微泛红的耳根。
“别说这种难为情的话啦……”
他喃喃着，“你还真是完全不脸红的啊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害臊”小杰纳闷，“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呀。”
“笨蛋……”
奇犽也不禁感到了气馁。按理来说，他也同属于对小杰的加害者。但为什么，小杰却仍能这般毫无保留地对待他呢
奇犽不知道答案。
他从小在揍敌客家族所接受的教育是绝对利己主义。大哥总是告诉他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，要以自己的利益和生命为最优先。他从不敢轻信他人，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。同样奇犽也并不相信人性。
在他看来人性都是愚蠢的、是丑恶的。而在死亡之前众生平等，他不止一次目睹过那些外表光鲜亮丽的富豪们，在临死前也只会吐露出涕泗横流、不顾尊严的丑态。奇犽坐观成败着这一切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他多疑、善变。同理，他从不相信人性。人是自私的生物。奇犽并不否认自己也是如此。在利益面前，无人能保持着本心。就算能有，那不过也是诱惑不过大罢了。
但是。
小杰却并不是如此。他很多时候甚至让奇犽觉得天真到了愚蠢的程度。奇犽百思不得其解。他总是忍不住暗中揣测，是人鱼都是这般天真的生物，还是小杰独独于此呢
但他至今也没见过其他人鱼，因此答案尚未可知。
小杰和他提起过自己家乡那边的传说，据说是人鱼族相传了多年的往事。
“小美人鱼拿起匕首，却无法刺穿王子的胸膛……于是最后她化为了泡沫……”
奇犽越听这故事越觉得耳熟，他忍不住挑眉，“这不是《海的女儿》吗”
小杰懵懂地看着他，眼睛圆溜溜的，“海的女儿”
“对，”奇犽随口道，“是我们这边也流传了很久的童话故事啦，我早八百年就听过了，原来你们人鱼也有这个啊。”
“是吗”小杰似懂非懂，“但是不是故事哦，”他看起来很严肃，“米特阿姨告诉我，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。”
“真实发生的”
那奇犽就更无法理解了，“老实说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就在想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漂亮的钴蓝色眼中沉淀着一片晦暗的蓝。奇犽压低了声音，语声轻柔：“为什么小美人鱼不杀死王子呢”
小杰眨了眨眼，虽然他也不太能理解小美人鱼的想法，但还是试探着启齿了：“因为她爱王子”
“爱，”奇犽皱起了眉，“爱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吗”他嗤笑了两声，“如果我是她的话，我会毫不犹豫摘出王子的心脏。”
“不。”
奇犽顿了顿，又摇开端。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残忍：“从一开始王子想和公主成婚时，我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。我会把他掳走，囚禁起来。”
他理所当然地说：“因为是我救了他，所以他的生命属于我吧。我有权利去支配和占有他。”
奇犽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。
这就是揍敌客家族所教育他的。弱肉强食，强取豪夺。支配、掌控、剥夺人的性命。他们不需要去在意道德和法律，只有力气才是支配一切的源泉。
小杰停住了。
奇犽的表情还是和往日般笑嘻嘻的，但小杰能从对方感受到那挥之不去的压抑和冰冷感。
仿佛岸边的潮汐拍打而来，席卷出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。这让小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他呆呆地看着奇犽那双如薄冰般的眼睛，张了张嘴，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而奇犽则将视线投向了他，他懒洋洋地随口问道：“小杰，你呢，你会怎么做，你也觉得小美人鱼的做法很愚蠢吧”
小杰皱起鼻子，认真地思索了很久。许久后，他不确定地启齿：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他吐了吐舌，嘿嘿笑了两声，“毕竟我不是小美人鱼呀，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真的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。”
小杰目光炯炯，掷地有声：“但我既不想杀死王子，也不想死，我全都想要！”
奇犽怔了怔，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他浑身的锐利如初春的冰般融化，转而为啼笑皆非般的哂然。
“小杰。”
他真心实意地说，“你果然是个笨蛋啊。”
但是。
奇犽在心里慢吞吞地想，他很喜欢这个笨蛋。
有时候奇犽也会想，他与小杰到底是什么样的关联。他和小杰认识已经有半年时间，这半年中，他们堪称朝夕相处。小杰就栖身在奇犽房中的鱼缸里。
每天奇犽一睁开眼，就能看见鱼缸里的人鱼。小杰殷红的鱼尾灼烧着，比太阳还要夺目。
他们亲密无间、也无话不谈。
奇犽会和小杰抱怨自己任务中遇到的危险、抱怨自己那些奇葩的家人们。小杰会兴致勃勃听着，时不时插上几句话。小杰也会和他说自己的家乡，说海底那些奇妙的风景、说奇犽未曾听过的人鱼们的童话故事。
当奇犽在房间里看书、或者是看电视时，小杰就会好奇地凑到玻璃边，眼巴巴瞅着他。他会故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打扰奇犽，在水箱里游来游去，想要吸引奇犽注意力。
就像条想要主人陪玩般的小狗。
奇犽看得好笑，跟着问：“你想跟我一起看吗”
小杰忙不迭点开端。
于是奇犽就举起书，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教小杰。小杰张着嘴巴，像人类的孩童那般咿咿呀呀学语着。他看不懂人类的文字，学习速度也很慢。但奇犽却不认为意，相反他乐在其中，对于教授小杰关于人类的知识这点乐此不疲。
虽然小杰确实是个小笨蛋。
但在奇犽看来，也是个可爱的小笨蛋。
他们会一起看恐怖电影。
小杰起初不懂那是电视里的内容，总是一惊一乍的，一会儿问：“奇犽，为什么那人死了啊。”
“奇犽，那个人流了好多血！我们得去救他！”
“奇犽，着火了！我们快跑！喔——我跑不了。”
奇犽每次都很耐心地一一回复，“小杰，这些都是电视里的内容，是特效啦，不是真的。”
小杰瞪圆了眼睛，像条小狗，“竟然是假的吗！”
奇犽：“对，是假的。”
小杰便哇了声，又在鱼缸里游了圈，认认真真说着：“人类好神奇啊，能搞出这么逼真的火焰。”
平心而论，奇犽很喜欢和小杰相处。
对他而言，和小杰相处的每一天、每一分、每一秒都是痛快的。曾经让他厌烦的、让他排斥的任务都没那么碍眼了，奇犽会哼着小曲痛快地入睡，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。
因为他知道，每天一睁眼他就能看见小杰。
原本奇犽正筹备着离家出走的计划，他还打算去考猎人协会的执照。但因为小杰的到来，奇犽也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。至少目前为止，他觉得待在家里也不错。
奇犽人生中头一次有这般无忧无虑而又痛快的时光。他不必去考虑任何事物，每天只全身心沉浸于和小杰的相处中，享受着和小杰共同度过的时光。
……所以，小杰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
宠物。他们俩人的关联确实是主人和宠物。奇犽并不否认，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掌控着小杰，小杰属于他。但小杰对他而言却又似乎不仅仅只是宠物。
因为他不能够对三毛说出自己的心里话、也不会对自己养过的猫猫狗狗付出过多的感情。
那是什么
是朋友吗
朋友。这个词对奇犽而言是陌生的。从小到大，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，你是冷漠无情的杀人机器、你没有交朋友的资格。在年纪还小时，奇犽自然也怀揣过交到朋友的希冀。他曾向流星街出来的仆人说，要不要做我的朋友
但他得到的只是谢绝。
不过他与小杰算是朋友吗奇犽不知道答案。
当他犹豫着、迟疑地向小杰问出这句话时，小杰却理所当然地答道。
“奇犽你在说什么呀”小杰看上去很震惊，“我们不是早就成为朋友了吗”
奇犽同样大为震惊，“原来这就是朋友吗”
“呀，”小杰又在鱼缸里游了圈，他奇怪地反问，“如果不是朋友，那还能是什么呢”
“我说你还真是完全没有自觉啊。”
奇犽叹了口气，“至少从身份上而言，你还是我的宠物吧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了句，“但我们确实也是朋友。”
朋友，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
奇犽说不上自己心头现在是什么滋味。他像是掉进了一片深海里，细小的针刺破了梅子，从酸胀中洋溢出点密密麻麻的喜悦来。某种力气驱使着他想要欢呼，但仅剩的矜持却又告诉他要维持着作为主人的体面。
朋友。
奇犽·揍敌客在十二岁那年，交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。是一条奇奇怪怪的人鱼。
他们相处的久了。
小杰经常会和他提起自己的家乡，提起鲸鱼岛的事情。在小杰的口中，鲸鱼岛的一切都是美好的。有蓝天、有白云、有清澈到纤尘不染的海水、有穿梭在林间的小熊、有五颜六色的礁石、有绿油油的海藻。
奇犽每次都很感兴趣地听着，真情实感夸赞，“你的家乡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。”
“是吧！”
小杰眼睛也亮晶晶的，可很快却又低落下来，“我很想家……”他忧心忡忡说着，“我这么久没回去，米特阿姨和奶奶确定会很担心的。”
“你很想回家吗”奇犽问他。
小杰点头，答得不假思索：“嗯嗯。”
奇犽看着小杰那双眼睛。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启齿：“我会带你回去的。”
他抵着鱼缸的玻璃。
在深浅不一渐变着的海水里，这座悬挂式的鱼缸束缚住的里面的人鱼。人鱼只能在鱼缸、在水箱中栖身生存，只能在这里游动着。
但，奇犽总觉得小杰不应该如此。
小杰是自由的飞鸟。
他不应该成为被束缚在鱼缸里的游鱼。
于是奇犽认真地承诺道：
“小杰，也许现在我还做不到。我的家人盯着我。但迟早有一天，我会带你离开的。”
小杰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。随即，他露出了痛快而又明亮的笑容，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嗯，奇犽，我相信你。”
说做就做。
奇犽向来行动力很强。当天晚上，他就在餐桌上看似漫不精心地提起了这件事，“说起来我养的那条人鱼……”
他用小刀精准切割着盘子中的牛排，泛着红血丝的鲜嫩肉汁汩汩流出。
“老妈，你是花多少钱买来的”
基裘摇着扇子，“记不得了，大概几十亿戒尼吧。小奇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”
几十亿戒尼。
奇犽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，自己做多少任务能赚够这个数给小杰赎身。
但他没把这种想法表露出来，只是说：“随便问问罢了。人鱼竟然这么昂贵吗”
“毕竟人鱼可是绝对的稀有品，”二哥糜稽爱慕地说，“就连在拍卖会上也很少出现，人鱼的尾巴不是被列为七大美色之一吗可恶，你这小子真是赚大了。”
尾巴……
奇犽又忍不住想起了小杰那火焰燃烧般的鲜红尾羽，真的很美，让人无法移开视线。
他站起身，用丝绸擦了擦手，意简言赅。
“我吃饱了。”
说完，奇犽正准备离开，却听见大哥平静的声音响起。
“小奇，先等一下。”
奇犽没有回头，用鼻音哼了声，示意大哥继续往下说。
哪怕没有转身，他依然能感觉到大哥的视线，如芒在背般的。无端让奇犽感到了不安，似乎伊尔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，也看透了他的所有心绪。
伊尔迷淡淡道：“小奇，有雇主举报了你上次的任务。”
奇犽愣了愣，而伊尔迷继续往下说：“雇主注明的任务要求是斩草除根，但是你放过了雇主五岁的儿子。雇主对此很不满意，所以投诉了你。”
奇犽捏紧了拳，手背处几乎可以窥见青紫的血管。伊尔迷的声音仍然是不疾不徐的。
“小奇，这次我替你收拾了残局，那个逃走的儿子我帮你杀死了。但是小奇，你让我很失望，也让爸爸很失望。”
奇犽站在原地，咬紧唇，一言不发。
餐厅里气氛僵凝而又沉闷，基裘的尖叫声响起，“天哪，小奇，我简直不敢相信，你为什么要放过他！小奇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”
奇犽能察觉到所有家人们的目光都向他望来。是探究的、是疑虑的、是冷漠的。他一动不动许久，脸色苍白如纸。许久后，他低下了头颅，哑声道。
“对不起，我没看清楚任务要求。”
他闭了闭眼，“我会接受家里对我的处罚的。”
——于是当天，奇犽就被关入了刑讯室。
他对此处并不陌生。在他的成长过程中，他也接受过关于疼痛和审讯的相关训练。鞭打、电击、毒药，对奇犽而言都是生活中的常态。他适应得很好，并习惯于此。
啪。
响亮的一声，带着硬刺的皮鞭落下。奇犽身体晃了晃，背部烙下一条狰狞的红色伤痕。他漫不精心抬起眼皮子，脸上仍带着笑，“再用点力啊，肥猪。”
奇犽语气慵懒，嘲笑般，“是没吃饱饭吗，也太轻了吧。”
他眼前的糜稽已经气喘吁吁，额角都渗出汗水来。他也没为奇犽的话而生气，反而幸灾乐祸地说：“你小子竟然还这么嚣张，这次就算妈妈也护不住你了，爸爸决意关你一周的禁闭。”
“才一周啊，”奇犽两只手被锁链吊着，身上遍布着可怖的青紫伤口，“我还认为会更久点呢。”
糜稽松了松手腕，继续落下鞭子。
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，他问道：“说起来，你小子这次到底是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，可别跟我说你没看清，别拿这种话来糊弄我。”
奇犽垂眸，长长的睫毛遮盖住那双钴蓝的瞳眸。他沉默了许久，才说。
“因为他的眼睛让我感觉很漂亮。”
“哈”糜稽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，“奇犽你脑子出问题了吗就因为这种来由”
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。”
剩余的话奇犽并未说出口。
那个小孩的金棕色眼睛，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杰。他在杀人时从不会颤抖的手停在空中，奇犽看着小孩眼底闪烁着的泪光，最终还是妥协般地收回了手。
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。
这到底是为什么呢
糜稽撇了撇嘴，“奇犽，大哥说你最近变了很多。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奇犽问：“我变了吗”
“是啊，虽然不明显，但你确实有变化了，”糜稽比划着，“以前的你就像个炸药桶，或者说像个刺猬，一碰就会流血。现在你给人的感觉柔和了很多。此外，这种简单的任务你以前从来不会出问题的，可是最近你任务效率降低了很多。”
奇犽自嘲地笑了下。
原来他的变化这么明显吗
糜稽盯着他的眼睛，嘀咕道：“你的变化是从养了那条人鱼开始的……养宠物果然有益于身心健康吗”他突发奇想，“奇犽，不如你把你那条宠物给我玩几天吧。”
咔擦。
前方的枷锁猛地被崩碎了，糜稽吓了一跳，他迎上了奇犽那双如结冰般的冷漠眼睛，泛着狠戾的杀意。
“你想都别想。”
奇犽这种时候反而笑了起来，那笑容残忍而又血腥，“二哥，如果你敢动他一下，我就杀了你。”
糜稽真的被吓到了。
虽然他这个三弟向来很危险，但还是头一次对他露出这般警告般的杀气。
直觉告诉他，奇犽没有在开玩笑。
如果他真的动了那条人鱼一下，奇犽确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。
糜稽浑身都是盗汗，哪怕离开了审讯室后，他眼前依然时不时闪过奇犽那凶狠的眼神。让他不由心有余悸，不停吞咽着口水。而更让糜稽无语的是，在威胁完他后，奇犽很快又露出了顽皮的笑容，低声下气地求他让仆人去给那条人鱼按时投食。
“也太在意那条人鱼了吧……”
糜稽嘀咕了两句，走出去没几步就碰见了伊尔迷。
伊尔迷靠着墙，看他：“小奇的情况怎么样”
“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，”糜稽犹豫了下，还是忍不住告状，“但是，我觉得他有点太在乎他那条小宠物了。”他抱怨起来，“为了那个宠物，他竟然威胁我。”
伊尔迷沉吟了下，“那条人鱼确实是不安定要素。”
糜稽没有错过大哥话语中隐含的杀意，他喉结动了动：“那要想办法把那条人鱼处理掉吗”
“不——”
出乎糜稽意料的是，伊尔迷反而摇了摇头。
伊尔迷意味深长地说：“你不觉得，留着这条人鱼反而更有利于小奇的成长吗”
糜稽怔住了，“你的意思是”
伊尔迷慢条斯理说着：“现在的小奇还太过天真，抱有不合时宜的柔软和期待。他任性、冲动、随心所欲，这都是因为他没有想要的东西。”
他笑着。
“他很快就会意识到的。他体内流着揍敌客家族的血，他会明白的——”
糜稽瞳孔缩了缩，他清楚听见了大哥的每一个字。
“小奇会明白：只有节制、剥夺、占有，才能把一件事物紧紧抓在手里。比起虚无缥缈抓不住的光，把太阳囚困在自己的指间才会真正让人安心。”
在一周的禁闭结束后，奇犽终于被放出了刑讯室。他轻松地活动了下筋骨，体内的骨骼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。他换上衣服，在第一时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奇犽迫不及待想急速见到小杰。
他回到房间的时候，水箱里的人鱼在无聊地游来游去，埋在水里咕噜噜地吐着泡泡，腮帮子鼓鼓的，像只顽皮的小松鼠。奇犽的心急速软了下来，他情不自禁扬起微笑，走了过去。
“小杰。”
他呼唤人鱼的名字，而人鱼急速惊喜地凑过来，隔着玻璃与他对视，清脆地说：“奇犽，你回来了呀。”
“是，”奇犽隐瞒了自己受罚的事情，只是说，“有点事，所以忙了一周才回来。”
小杰欢呼了两声，“太好了，奇犽，我真的好想你。”他闷闷不乐地甩了甩尾巴，“都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话，实在是太无聊了。”
奇犽关心道：“有仆人来给你喂食吗”
“嗯嗯有，但他们看起来都好吓人，”小杰委屈地说，“他们好像都很讨厌我，我和他们说话也不理我。所以我每次都躲在礁石后面，偷偷探头探脑。”
奇犽若有所思，“能够是二哥对他们说了什么。”他想起这件事，急速警惕起来，“说起来，这一周你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吧比如胖的像猪一样的家伙”
小杰懵懵懂懂：“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。”
“那就好，”奇犽松了口气，严肃地反复叮嘱，“那是我二哥，是个一大把年纪还天天看手办美少女的死宅。他是个变态，如果他想对你做什么的话，你记得要躲开，而且急速告诉我。”
小杰似懂非懂，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。他突然呀了声，又凑到水箱的玻璃上，“奇犽你受伤了！”
奇犽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，不在意道：“小伤，无所谓。”
小杰难过地盯着奇犽脸上的伤痕，像条尾巴耷拉下来的小狗。他焦虑地在水箱里转了圈，“奇犽你身上好像很多伤……”
奇犽轻声安抚道：“不是什么很重的伤，你别在意。”
小杰眨了眨眼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般，突然道：“奇犽，能打开水箱，让我出来吗”
“可以是可以，”奇犽不解，“但人鱼难道不需要一直待在水里吗”
“没问题的，”小杰认真道，“我在陆地上也可以呼吸。”
奇犽迟疑了下，还是打开了鱼缸的罩子。玻璃缓缓合拢，小杰凑了上来，奇犽稍微用力，便把人鱼从水箱里抱了出来。小杰比他小上一圈，奇犽抱起来很轻松。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触碰到小杰，奇犽忍不住恍惚了片刻。
“真意外啊……”
他低声说，“我原本认为人鱼应该是冷血动物，但是小杰你的皮肤好热啊。”
小杰乖乖躺在他怀里，尾巴在空气中扑腾了两下。接着小杰扬起了头，伸出舌头舔舐着奇犽脸上的伤口。
奇犽停住了，整张脸都红透了。他手一抖，差点把小杰给摔了出去，难以置信地扬高声音，“小、小杰……你在干什么啊！”
小杰眼神单纯而又清澈，“我在给奇犽疗伤啊。”
“啊”
奇犽愕然了下，他伸手去摸脸上的伤口，发现那里的伤痕确实开始逐渐愈合。他惊疑地说：“人鱼的唾液竟然有疗伤的功能吗”
“不是所有人鱼都有的，”小杰嘿嘿笑了两声，像条求夸奖的小狗，“但是我可以。”他扒拉着奇犽身上的衣服，“奇犽身上还有很多伤吧我闻到了血腥味，奇犽，让我看看。”
奇犽脸红得像颗番茄，耳根也红通通的。他结结巴巴说：“这、这就不用了……难道你要舔我的身体吗”
小杰纳闷，“有什么不可以的吗”
“你——”
奇犽哑口无言了半天，最后只是气急败坏道，“你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”
小杰歪头，“意味着什么”他也不多废话，直接伸手撕开了奇犽的衣服，欢愉地说：“总之我给你疗伤！”
“等、等等——”
奇犽的阻止还是迟了步——或者该说，他没有那么明确制止的意愿。最终奇犽还是选择了妥协，任由小杰像条小狗般伸出殷红的舌头，舔舐着他身上的伤口。
原本泛着血丝、带来痛楚的伤口因为开始愈合，而带来了密密麻麻的痒意。而这却比不上奇犽心底的麻痒，小杰舔过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带来了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，像羽毛轻轻刮挠过他的心口。
伤疤被重新揭开，裸露出鲜艳的红肉。嫩肉开始重新生长，初生的幼芽生出了新的枝丫。
新生的、奇妙的情感也开始萌发和复苏。
奇犽恍惚地把小杰的头按在胸前，他的声音也喑哑了几分。
“小杰，你知道吗”
他喃喃着，“这是第一次有人心疼我受的伤。”
奇犽闭上眼，他的声音轻得如自言自语般。
“我从没有觉得这有多疼……但是，我现在突然觉得好疼啊。”
好疼啊。
奇犽想。能够是因为太疼了吧，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，让他也变得脆弱而又柔软。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，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人鱼。真疼。但是，却又太过于满足了。
为什么我没能更早地遇见你
——幸好我遇见了你。
自从发现小杰能离开水之后，奇犽便经常把小杰带出水箱。小杰眼巴巴看他：“奇犽，我能去外面吗我好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了！”
奇犽无法抵御小杰那柔软而又澄澈的视线，还有那砂糖般的声音。可恶，简直是犯规，这不是在撒娇吗
奇犽十分懊恼，却也不得不承认，他根本无法谢绝小杰的一切要求。
于是从那之后，他经常把小杰带到揍敌客家山里的湖中，看着小杰在湖里畅快地游玩。
那原本漂亮的红色尾巴在阳光的映照下，殷红如血，绮丽而又烈艳。
小杰时而潜入水下，时而又探出头来，身形优美而又矫健。尾巴拍打在岸边，湖水如银纱般飞在空中，伴随着他清脆的笑声。
奇犽每次看见小杰在湖里欢愉玩着的样子，都会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。小杰一直是开畅的、阳光的、活泼的，但在阳光下，小杰却显得更加灿烂了。
和被幽闭在水箱里时不同，奇犽莫名地想：小杰果然还是更适合待在太阳下啊。
因此奇犽带小杰出来的很频繁，往往只要小杰一放软声音，他就会急速溃不成军，满口的好好好。
就是让奇犽唯一感到不满的是，因为这片湖是揍敌客家的公共场所，因此他总是遇到某些他不太欢迎的家人们。
那头总是啧啧称奇打量小杰的肥猪就不提了。
更让奇犽反感的是，他总是在这片湖周围遇见他的大哥。
伊尔迷没有对他说过什么，但总是坐在湖边静静看着。他的目光是审视的，奇犽每次对上大哥的目光都会忍不住有些心虚，然后主动移开视线。
他曾委婉地下过逐客令：“大哥，你不是还有任务吗”
“任务的话不急，”伊尔迷淡淡道，“还是关注小奇你的成长更加重要。”
奇犽的话被噎回来了，也不再与伊尔迷多说。
他们相安无事待了一段时间，某一天，伊尔迷突然启齿了。
“小奇，你是打算放他离开吗”
心中的打算猝不及防被揭穿，奇犽心头咯噔了声，语气还是若无其事：“大哥，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”
“因为我很相识你，小奇，我是这世界上最相识你的人，”伊尔迷慢条斯理启齿，“小奇，你确定吗，你真的打算放他离开”
奇犽缄口不言。
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，“他已经二十分钟没有出现了。”
奇犽愣了下，才反应过来伊尔迷的意思。伊尔迷微微颔首，指了指前面的湖，“那条人鱼，没准他已经跑掉了。”
奇犽心脏骤停了拍。
而伊尔迷的声音仍是不疾不徐的，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这个湖好像连通了周围的其他海域……”
奇犽急速慌了。前所未有的惧怕扼住了他的脖颈，这让他失控地站起了身，对着湖水大喊：“小杰！小杰你在吗！你去哪里了”
无人回应他。
湖面上只有浅浅的涟漪扩散着。
而正如奇犽心底的惶恐也在不住蔓延，他声音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，他猛地冲进水里，“小杰！你到底在哪里你走了吗！”
他全身都在发抖，湖水淹没了奇犽的大半身子。他却不管不顾地，只是对着湖面大吼。
“小杰……你出来啊……不要、不要……”
奇犽的声音都带上了梗咽的意味，“不要离开我……不要……”
他无力地站在湖里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，殷红的血流了出来。伊尔迷在后方，继续启齿了。
“你看啊，就算你对他再好有什么用呢”
伊尔迷的声音很浅，落在奇犽耳中却沉甸甸的，“当他有逃跑的机会时，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离开你。他想脱离你的掌控，他不甘心在这里充当你的宠物。”
“小奇，你看啊。”
伊尔迷说，“你根本不需要在乎他的想法，你也不应该去在乎。他只是你的宠物，你有资格支配他、节制他。你只需要去掌控他。”
大哥的话轻飘飘地落下，奇犽恍惚地站在原地，大哥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着。
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小杰的体温。滚烫，而又炙热的。
像太阳。像光。
他缓缓收紧了掌心，就像攥住了属于他的太阳那般。
噗通一声，前方溅起了极大的水花。小杰毛茸茸的头从水底钻了出来，他露出顽皮的笑容，“奇犽！”
奇犽急速冲上去抱住了小杰，他身体抖得厉害，厉声责问：“你刚才去哪里了！”
小杰被奇犽这严肃的样子吓了跳，慢半拍才回复：“我只是想和奇犽开个玩笑而已，奇犽被吓到了吗”他愧疚地舔了舔奇犽的脸，“对不起啊，奇犽。”
奇犽闭了闭眼，把小杰的身体打横抱起。
他说：“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了。”
奇犽一步步迈了出去。他没有再回头看身后的大哥任何一眼，只是突然莫名其妙低声说了句。
“大哥，我好像明白了。”
伊尔迷露出了欣慰的表情。
他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。
“真好啊，小奇，你成长了。”
“小杰，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呢”
当天晚上，奇犽问出了这个问题。小杰顿了顿，然后毫不犹豫回答道：“奇犽是很好很好的人，我最喜欢奇犽了。”
“是吗”
奇犽短促地笑了声，自嘲的，“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。我和你不一样，”他伸手抚摸着眼前的玻璃，也似乎隔着玻璃触碰着里面的人鱼，“从小到大，我一直在杀人，我不是好人。”
“和你不同。”
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，“我……不是你那样善良美好的人。”
小杰歪了歪头，“但是我很喜欢奇犽。”
他笑声清脆，“无论奇犽是什么样的人，我都很喜欢奇犽。”他摇晃着尾巴，“奇犽对我也很温柔，每天陪我聊天，教会了我人类的很多知识，还答应带我离开不是吗”
奇犽张了张嘴，声音干巴巴的，连他自己都听不清。
“是啊……我承诺过带你离开。”
“奇犽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呢，”小杰期待地说着，尾巴拍打着玻璃，“到时候我要带奇犽回家，向米特阿姨她们介绍，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奇犽声音轻不可闻，却很平静。
“小杰，你放心，”他隔着玻璃，吻上了小杰的尾巴，“迟早有一天，我会带你离开的。”
抱歉啊，小杰。
奇犽在心里慢吞吞地想。他闭上眼睛。对不起，我好像不想放手了。
我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。
我想把我的太阳永远困在我的鱼缸里。
那样你就只能属于我、只会属于我。
也再也不能离开我了。
我会好好地、认真地饲养你的。给你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，把你饲养在我的身边。
小杰在水里咕噜噜吐了几个泡泡，尾巴摆动了两下，犹如柔软的薄纱。他百无聊赖地游了圈，在礁石里拨弄了几下水草，接着又钻进了自己的贝壳小窝里。
明天奇犽什么时候会回来呢
他掰着手指开始数。好希望奇犽快点回来呀，因为他一条鱼待在房间里真的好无聊。
奇犽告诉过他：
人鱼是上层阶级的权贵们所豢养的最好的宠物，也会被部分人用作性奴。
但小杰懵懵懂懂的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小杰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离开鲸鱼岛的第几年了。他是为了寻找金而离开岛屿的，但出来没多久就被贩卖，那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这个鱼缸里。
鱼缸并不小，甚至可以说占地面积很大。
但是依然让小杰觉得逼仄。他也由此变得闷闷不乐起来，好想在大海里游泳呀——想鲸鱼岛的蓝天白云，想海底的珊瑚，想那些可爱的小鱼们。
好想鲸鱼岛。
好想米特阿姨。
在刚来揍敌客家的时候，小杰经常会被奇犽带去这边的湖里玩。但慢慢的，奇犽很少再带他出去了。每次小杰撒娇哀求奇犽带他出去玩时，奇犽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的。
奇犽好像变了。
小杰并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。人鱼的灵觉向来很敏锐，他能察觉到，奇犽身上的某种气味发生了变化。
在小杰心中，奇犽一直是温柔的、友好的、对他无微不至的。是他的朋友，是他的伙伴。但是奇犽好像变了，奇犽变得性格阴晴不定起来。
甚至有时候会让小杰感到有些害怕。
奇犽身上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。
不过小杰知道，那不是奇犽的血，那是其他人的。
小杰也试探过好几次，奇犽到底会不会带他回鲸鱼岛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奇犽走到鱼缸边，“明天在家里待的好吗”
小杰乖乖点了点头。奇犽伸出手，把小杰从水箱里抱了出来，小杰温顺地躺在奇犽怀里。他鼻子动了动，闻到奇犽身上有更强烈的鲜血气息。这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下。
奇犽……应该是刚杀过人回来吧。
奇犽逗弄宠物般地吻了吻小杰的头发，伸手抚摸着他的尾鳍。鳞片是冰凉的。奇犽仔细观察着小杰的尾巴，伸手拿过旁边的刷子。
“这里进了沙子。”
他认真地为小杰打理和保养着尾巴，小心剔掉鳞片间的沙砾后，又拿出专门的人鱼尾巴保养油，仔仔细细刷在小杰的尾巴上。
奇犽的动作轻慢而又谨严，如对待着易碎的瓷器，或是自己掌心的珍宝。
小杰闭上眼，任由奇犽为自己服务着，时不时发出两声舒服的哼唧。
他在奇犽怀里打了个滚，奇犽在保养完尾巴后，又拿起剪刀为他剪指甲。
“指甲也长了。”
小杰一动不动，像驯服的玩具那般让奇犽为所欲为。他知道这样做的话，会让奇犽心情更好。
以往在做完这些事后，奇犽会抱着他看书，或者给他讲人类的文化之类的。
但明天，奇犽却说出了不同的话——
“说起来，”奇犽声音慢吞吞的，“小杰，你也快成年了吧”
“是的吧，”小杰不确定道，“应该快成年了，但我对时间没有概念，也不是很清楚啦。”
奇犽低头看他，手指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发梢，眸色深深。
“小杰，我听说人鱼无论雌雄，都有生/zhi/腔，这是真的吗”
小杰毫无防备地点头：“是真的哦。”
奇犽声音越发轻缓温柔，如诱导般的，他有条不紊抚摸着小杰的后背。
“那么，能给我看看吗”
小杰有点犹豫，生/zhi/腔是人鱼身上最柔软也最致命的要害处。平时都用厚厚的鳞片遮住，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位置在哪里。
奇犽观察着他的反应，又试探性问了句，“还是小杰不相信我吗”
“唔……”小杰忧?道，“我当然不是不相信奇犽，只是觉得有点奇怪。”
奇犽循循善诱：“如果给我看看的话，我就带你出去玩。”
小杰迷迷糊糊的，虽然隐约感觉这种事情不太对，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太对。但是他很想出去玩，他好久没出去玩过了。
于是他红着脸，怯生生地伸出了手，不太好意思地向奇犽展示着。
“有点看不太清楚，”奇犽笑着说，“小杰自己掰开吧。”
小杰羞耻极了，磨蹭半天。奇犽见状便说：“小杰不想让我看的话就算了，那我明天不带你出去玩了。”
小杰急速急了，自己很乖地主动掰开。他自己也没碰过自己的这个地方，碰的时候忍不住呜咽了两声。
……
在一切结束后，小杰还是忍不住有些恍惚。他不停呜咽着，尾巴也拍打着沙发。
“好奇怪，”他眼角沾着水光，“奇犽，我讨厌这样。”
在被放回鱼缸后，小杰还是很生气。失控的感觉太可怕了，他现在还能感受到那种浑身颤栗的感觉。他气呼呼地说：“明明说好只是看看的，奇犽骗人，奇犽是大骗子！”
奇犽声音里还沾染着笑意，透着餍足般的沙哑和愉悦。他安抚道：“好好好，都是我的错。小杰，你别生气了。”
小杰还是气呼呼的，他决意了，接下来一周他都不要理奇犽了。奇犽每次回来，他就躲在珊瑚和礁石后面。
但他很快就被奇犽哄好了，因为奇犽承诺带他出去玩，于是小杰急速又欢快地摇起了尾巴。
所谓一次生两次熟。
虽然第一次和奇犽做这种事的感觉很奇怪，但在奇犽的迷惑之下，小杰也没骨气地屈服了，答应了第二次第三次……无数次。慢慢的小杰也习惯起来。就是他仍然有些不解。
于是在某次结束后，他问道：“奇犽为什么要和我做这种事呢”
奇犽答非所问：“小杰喜欢我吗”
他说：“要和我成为情人吗情人间就是要做这种事的。”
小杰似懂非懂，他不明白情人这种概念是什么。但是他明确地只是一点，他乖乖点了点头，“我很喜欢奇犽。”
奇犽便笑了起来，狎昵地吻了吻小杰的唇，嗓音里带着化不开的笑意。
“小杰，我也爱你。”
他低声说，“那从明天开始，我们就是情人了。”
情人究竟是指什么呢
小杰不清楚。
但他知道奇犽是他的主人、是他的朋友。从明天起，奇犽还是他的情人。
既是主人，又是情人。
好复杂的关联哦。小杰脑袋都快冒烟了。
他们会隔着水箱调情和亲吻。
奇犽用手指点着玻璃，小杰在水中捉他的手。
奇犽还会心情很好地剥开珊瑚，用小刀切成一片片地喂小杰吃，小杰张开嘴嗷呜一口咬住珊瑚，吞了下去。
他又试探性问道。
“奇犽，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呢我好想念鲸鱼岛啊。”
奇犽沉默下来。小杰能敏锐感受到，对方原本痛快的心情低沉下来。最后奇犽只是平静地说。
“现在还不是时机，”奇犽抚摸着他的脊背，就像攥着掌心的蝴蝶那般，“小杰，相信我，我会放你走的。”
小杰盯着奇犽的眼睛。
他感受到了——奇犽在撒谎。
他模模糊糊间意识到了，也许奇犽是不打算放他离开了。
蕾娜来到揍敌客家的第一天，管家警告她，揍敌客家有个绝对不能够踏入的禁地。
“为什么”她不解地问。
管家讳莫如深，并未回答她，只是说：“总之，你千万不能踏入三少的房间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说，“这几年有仆人误入的，全都被三少给处理了。”
听上去真像蓝胡子的房间啊。
蕾娜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。在流星街从小长大的她深谙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，无论如何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。她也不敢触怒揍敌客的继承人，被钦定为下任家主的揍敌客三少爷奇犽·揍敌客。
但，蕾娜很如意识到，这些事并不是她不想就可以避免的。
她是特殊的念能力者，天生就具有过于敏锐的感知能力，她能听到人最强烈的心声。从来到揍敌客家后，蕾娜总是会听到奇怪的声音。
有时候是哭声、有时候是呜咽、有时候是求饶、有时候是求救。是孤独的、是低落的。
她哑然了片刻。
三少这是在……金屋藏娇啊。
人鱼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到来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水箱里有着各色的宝石，却没有一颗宝石比他的眼睛更澄澈真诚，那合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琥珀。
人鱼张了张嘴，期待地看着她：
“你能带我离开吗”
蕾娜能感受到面前人鱼的心声。巴望的、期待的、不安的。她知道她应该做什么，她应该急速谢绝。逃出揍敌客简直是不能够做到的事情，但是、但是——
蕾娜却又不忍心谢绝。
鬼使神差的，她点下了头。
“好，我帮你。”
——蕾娜知道，这是一场不能够成功的预谋。事实也正是如此，她带这条人鱼离开还没到三小时，就被抓了回来。
她狼狈地趴在地上，眼前的银发青年居高临下看着她，视线冷漠而又锐利。
蕾娜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，她忐忑地等待着死神的审判。但最后三少只是说：“我不杀你，小杰不希望我这么做。但是——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。”
奇犽心情糟透了。
在让那个胆大包天的佣人离开后，他周身的低气压能明显传递出他不虞的心情。
糜稽嘲笑道：“奇犽，看来你的宠物不太听话啊。”他搓了搓手，“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下他”
“不用，”奇犽心平气和地说，声音却无比冰凉，“我会自己教育他的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打算离开，但有人叫住了他。
是伊尔迷。他意味深长道：“小奇，注意点，别让你的宠物怀孕了。”
奇犽脚步顿了顿，他说：“这与你们无关吧。”
糜稽听到倒是说：“不能够怀孕吧我记得拍卖会贩卖的时候，是不是会给宠物吃绝育的药物来着。”
奇犽越听越烦躁。
“我再重申一遍，”他冷声警告道，“不要再用这种语气提起小杰，下次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，就别怪我出手太重了。”
二哥急速噤声。
目视奇犽远去的身影，他啧啧称奇：“看来奇犽这次真是气疯了，这简直一点就炸啊。”
伊尔迷倒是满意地笑起来。
正如奇犽所说，他这次确实狠狠惩罚了小杰。小杰还是第一次被奇犽这么过分地对待，哭得声音都哑了。
奇犽盯着他的眼睛，逼问道。
“小杰是不相信我吗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的，为什么要逃跑”
小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他知道奇犽在撒谎。他委屈地想，他发现了，奇犽根本不想让他回家。
这次惩罚结束后，小杰开始有点害怕奇犽，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了。他的鱼尾被拴上了锁链。他逐渐开始意识到，奇犽不仅仅是他的朋友，也不仅仅是他的情人。
——更是他的主人。
他被奇犽支配着，被掌控着，被囚困在这个鱼缸里。
他和奇犽是不同的。
小杰日复一日地消沉下来。他越来越难看见外面的阳光，以前还有仆人能够进来房间，但现在他每日每夜只能面对着奇犽一个人。
他有时候会委屈地哭出声，说自己好想念米特阿姨，好想念家人们。
每到这时，奇犽就会抱着他，不停安慰着，说：“没关联你还有我呢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，永远陪着你。”
但听到奇犽的安慰，小杰却越发觉得可怕。他颤抖着，眼泪掉的越发厉害。他后知后觉发现，奇犽似乎真的打算把他关在鱼缸里一辈子。
他开始试着讨好奇犽，侥幸地想说不定能让奇犽放他走。他开始主动叫主人，热情地摇尾巴，隔着水箱和奇犽亲吻，想要取悦奇犽。
奇犽知道小杰的意图，但只是默不作声。
时间久了，小杰有时候会情绪崩溃地哭出声，拿珊瑚去砸奇犽，哀求着。
“放我走啊！奇犽，我想离开！”
他梗咽着，崩溃地大叫：“骗子！奇犽是骗子！”他一会儿大骂，一会儿又开始哀求。
“我会很听话的，做什么事都可以，奇犽你放我走吧。明明说好了会带我离开的，说好了要一起去看鲸鱼岛的……奇犽……”
奇犽只是安静地听着。他抱住小杰，温柔拍着对方的背，静静看着他情绪崩溃的样子。在小稍微杰平静点后，他才敷衍地说：“以后会的，现在还不是时机。”
不。
奇犽心里想。他觉得小杰这样待在自己身边很好，也很合适。如果放走小杰的话，小杰急速就会离开他吧，会从他身边逃走吧。因为，没有任何生灵愿意被当作宠物饲养啊。
被关在鱼缸里的小杰很美。
他是太阳，是光。
而现在只能被囚困在他的身边，永远都无法离开他。
奇犽发现，小杰一天比一天更沉默了。这条原本活泼、积极、开畅的人鱼在长期的囚禁和饲养后，一天天地消沉下来。
哪怕他再用心地饲养、对待，恨不得给对方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，小杰却仍然不承情，一日日地变得低落。
而相反的是，小杰越来越瘦，爪子却越来越尖利。
奇犽知道小杰打算做什么。他沉默着，没有启齿。在有一天他回到房间后，发现小杰不同于往日地热情起来，亲昵地痴缠着他，撒娇般往他怀里钻。
奇犽心中有数。
他没有做声，只是把小杰更深地埋入胸膛，似乎恨不得揉入对方的血肉。
直至——
痛楚从他的胸前绽开，殷红从他的布料上盛开了。奇犽没有躲避，任由人鱼的利爪刺入了自己的血肉中。
他早就清楚，人鱼并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宠物，它们是海底无法被驯服的猛兽。他们有着尖利的爪子，有着利齿，有着能撕断别人身躯的力气。
奇犽早就知道。
他平静地垂下眼睑，看着怀里颤抖着的人鱼，只是说：“为什么避开了我的致命处”
奇犽伸手抓住人鱼的手，毫不顾忌地让对方尖利的爪子割破了自己的手。他把人鱼的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处，笑着说：“你只要再往旁边一寸，就能杀了我了，小杰。现在如果你要杀我，我不会阻止你，也不会反抗。”
小杰的眼眶中不住往下坠出眼泪，他痛苦地闭上眼，失声大哭：“对不起，奇犽，我还是做不到……我、我没办法……”
奇犽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泛起殷红，他仍然带着笑容，喟叹般启齿。
“小杰，你做不到杀死我。你爱我。”
他伸出舌头，亲昵地勾住小杰的舌，交换着两人唇齿间的血腥味。
充满了无可救药的失望的浪漫感。
“小杰，我也爱你。”
“我真的……不知道该怎么做。我不想让你这么消沉这么低落这么难过，但是我又不想放你走。我不敢……也不想让你离开我。”
他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缠绵的耳语，“刚才如果你杀死我的话，你就可以离开了。但是你没有。”
奇犽说：“小杰，真遗憾啊，你是小美人鱼，我却不是王子。”
他惨淡地笑了下，挣扎着地看着前方的人鱼。人鱼的尾巴摇摆着，像是焰火。奇犽想要伸手去触碰，哪怕他知道自己会被火灼伤。
他依然如扑火的飞蛾般，奋不顾身。
“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”
奇犽的视线挣扎着，最终他闭上眼，做出了决意——
【世界线的分歧点——终局一】
“我放你离开。”
……
冬天，气候寒冷。连树上都结了薄薄一层霜，奇犽走在路上，双手插兜。他只穿着单薄的衣服，与街上行人们的装束格格不入，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。
奇犽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注视。
他脱离揍敌客家已颠末去了两年时间。在两年前，为了带亚路嘉离开，他与家人们大打出手。
他现在已经结束了作为杀手的生涯，他还按照自己十二岁时的规划去考了猎人执照。亚路嘉也已经独当一面。
但是，奇犽还是觉得少了什么。
他的心底空荡荡的，少了某块不可或缺又非常重要的拼图。
奇犽不敢想起小杰。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小杰了，光是这个名字就会令他的心脏被拉扯着。痛彻心扉。
后悔吗
奇犽有时候会问自己。你后悔吗后悔当时放小杰离开吗
他不知道答案。
因为爱，他选择了放手。
在放走小杰后，整整三年，奇犽都没有再见过小杰。他把小杰放入海洋时，小杰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，就奔向了远处的太阳。
奇犽自嘲地笑了下。
看啊，他就知道。小杰一旦离开，就不会回来了。
他摇摇头，告诉自己不要再多想。奇犽双手插兜，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是该去哪家甜品店，亚路嘉好像也来了新的明信片……他漫不精心想着这些，随意地越过了街边的拐角处。
然后，远处传来了明亮的声音。
如阳光驱散万千阴霾，千树万树绽放在他眼前。
“奇犽！”
奇犽不敢置信地抬开端，远处一个儿子直直向他扑来，欢愉地扑入他的怀里。
他被扑得踉跄了下，但仍死死抱住前方的人。奇犽的眼眶开始泛红，他终于找回了他遗失多年的珍宝。
“奇犽，我来找你了。”
他的太阳横跨千山万水，朝他奔赴而来。
从此开天辟地，赐予了他新的王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