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芒

机战动漫时间:2024-04-28 03:11:16点击:99589

【戒指】

戒指送到我手里的时候,我正在为花瓶里的玫瑰修剪花刺。

“钟先生。”来送东西的助理语气和善,“这是您和温先生的成婚戒指以及拟好的仳离协议,温先生希望您尽快签字。”

我放下手中的剪刀,接过了仳离协议书,不带犹豫地翻到签字栏写下了“钟弦”两个字。

许是我的果断也惊到了助理,他愣了一下,随后换上工作微笑,说:“谢谢您的配合。”

我摆了摆手,示意他可以离开了。

助理走后,我端详着他放在桌子上的盒子,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戒指,上面刻着我最喜欢的玫瑰花。

我拿起戒指,细细搓着上面的纹路。先生曾经嘲笑过我,一个大男人,像小姑娘一样喜欢花。他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玫瑰,也永远不会知道,我为什么选择这个作为我们的成婚戒指。

那是很多年以前,大概他也遗忘了,他与我相识后,一起在橱窗里看见了那对刻着玫瑰花的戒指。

他说,阿弦,那戒指上的玫瑰真好看。

他说,阿弦,你的眼睛真像那朵玫瑰,炽烈却又干净。

于是我买下了它,在我们成婚的那天戴到了他的手上。

现在他将它退还给了我,连着一起给我的,还有我们的仳离协议。

从我们成婚的第一天起,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,甚至是厌恶憎恨我。

可我是那么喜欢他啊。喜欢到不顾一切,硬生生地把他从别人的身边抢过来。

我得到了他,而他的初恋楚联自杀了。

楚联下葬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,我为他撑着伞,一同站在墓前,站了许久。

风很大,很冷,却不及他的言语伤人刺骨。

他说,钟弦,我会恨你一辈子。

那时我沉默不语,只在心中想着,恨也好厌恶也好,他的心里,总归是有我的一个位置。

我爱他,我爱他的一切,我包容他的一切。

哪怕这三年来无数次地将喝醉酒的他从夜店带回,哪怕是为了他和我的父亲几番争吵,哪怕是为了他我在手术台上丢了半条性命,我也心甘情愿。我想,我爱他,是我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他,就要一辈子对他好。

我曾想着,滴水石穿,哪怕是石头做的心,也总会有捂热的一天吧

但我错了,大错特错。在我的父亲逝世的第二天,久不归家的他让助理打电话给我,要和我仳离。

我奔向他的公司,打创办公室的门,看见了坐在会议室首席上正在开会的他。

他看着狼狈的我,目光冰冷。

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,我很想他,有很多话想和他说。可我咬了咬牙,最终只问了一句:

“为什么啊”我明明是那么爱你。

“我认为,在电话里,唐助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

是因为他仍然怪我拆散了他和楚联,与我成婚只是被我父亲胁迫,而这三年来,他未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感情

我不信。我不会相信。先生是那么好的人,我对他好,他哪怕不爱,至少也不会如此绝情。

我知道我哭起来的样子不好看,一个男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哭起来更加丢人。可是我忍不住,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没有了,我只有我的先生。

“钟弦。”他冷笑,语气冰冷至极,“你果然一如既往地让我恶心。”

恶心。

恶心。

你真恶心。

你有没有感受过一字诛心

你有没有感受过一步地狱

那时候我才懂了,我自认为的满腔深沉的爱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,连同我这个人,在他的世界里比尘埃还要轻贱。

他说,你对我的感情,只让我觉得恶心;与你同床共枕的每一刻,都是我三年来最深刻的折磨。

他说,钟弦,你死心吧。

他不爱我。曾经,现在,未来。

所有对未来的希冀都是我一个人独角戏,有的人心确实是无法接近,无法触碰。

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司。

我认为有了先生,我就有了一个家。

我认为有了先生,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
我认为他会爱上我。

先生很好。

直到现在,我也无法说出他任何一点坏。因为他哪里都好,除了不爱我。但对于他来说,不爱我,也是一个很大的优点。

我又拿起了修玫瑰的剪刀,想起了十二岁那年,那个少年翻过墙头,把新摘的三十三朵玫瑰递给我,说,钟弦,这就是三生三世。

我想我能遇见他,就已经用光了两世的运气,所以这一世,尽是纠缠与折磨。

剪刀贴在了手腕上,我拿出手机,忽然想要再听一听先生的声音,想告诉他,我再也不会送给他任何东西,也不会再纠缠他了。我的人,我的心,都只属于我自己。而他的花瓶里,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一朵玫瑰花出现。

“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,请稍后再拨……”机器女声的忙音传来,我无声地笑了笑,剪刀滑落在地。

阳光照在了我的手上。从腕上流出的血色真好看,像极了十二岁那年盛开的玫瑰。

【玫瑰】

钟弦认识温迟的时候,正是十二岁那年的初夏。

认识钟弦的人多少都会说一句钟家小少爷当真是命苦。五岁那年,钟父出轨,钟弦母亲自杀在房里。在她死前,她把自己和丈夫的孩子一同锁在了屋子里。

钟弦就这样和自己母亲的尸体待了一天一夜。直到第二天佣人察觉不对破门而入,才发现夫人已经自杀身亡。因是夏天,尸身已经有了隐隐的臭味。

自那以后,钟弦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,甚至于总会闻到腐臭味,每天都要洗澡。

钟父愧对唯一的儿子,和情妇分了手,转而一心一意地对待儿子。

然而即便如此,钟弦每年说的话依然寥寥可数。甚至于他厌恶与任何人的接触,

钟弦十二岁时,钟父的老友因车祸身亡,他带回了一个与钟弦年纪相仿的少年,说,阿弦,这是温迟哥哥。

比起沉默的钟弦,温迟显得活泼很多。他老是跟在钟弦身后,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外面的事情。哪怕钟弦并不搭理他,温迟也会自顾自地说个不停。他会看钟弦画的画,会在钟弦在弹钢琴的时候在一旁安静地听。

“钟弦,你真厉害。”温迟这样说。

钟弦自幼见多了别人或同情或厌恶的目光,也在自己父亲愧疚的神气中长大,甫一被同龄少年这般夸赞,一时竟红了耳朵。

温迟笑了。

自那之后,钟弦默许了温迟进自己的房间,偶尔也会主动给他看自己的画,或是给他弹一曲贝多芬的《致爱丽丝》,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一同睡在树下。

钟弦想,倘若世上遍是腐烂与黑暗,温迟就是地狱里的一道光。

后来,温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钟弦小时候目睹生母去世的事情,三天没有来找他。钟弦坐在他们常见面的树下,坐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再见面的时候,钟弦坐在秋千上发呆,一朵玫瑰砸到了他的怀里。

他抬头,十三岁的少年摘了一大把玫瑰花抱在怀里,坐在墙头上冲着他笑。

“温……迟……”钟弦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,他看着怀里那朵玫瑰,想起少年的不告而别,忽然委屈了起来,“温迟,不走。”

“阿弦!”温迟冲他笑了,“我给你摘花去了!”他抱着花跳下墙头,小跑到钟弦身前,还未来得及说话,就被钟弦抱住了腰。

“温迟,不走。”

温迟停住了,随后摸了摸他的头,把玫瑰花递给了钟弦:“我当然不走。我给你摘礼品去了,喏,你快数数看。”

钟弦接住了玫瑰,小心翼翼地数了起来,连同先前温迟抛给他的那支,正是三十三朵玫瑰。

温迟说:“这世上不是只有腐臭和罪恶,还有充满香气的玫瑰。阿弦,我想要你与我一起感受。”

钟弦眨了眨眼睛。

温迟不好意思地撇过脸,说:“我听说,三十三朵玫瑰代表着三生三世,我能遇见像阿弦这么好的人,一定是因为前两世积攒了和你的缘。”

随后他上前一步,握住钟弦的手:“我想与你,有三生三世的情缘。”

【爱别离】

温迟下葬的那天飘着小雨,殡仪馆通知温故去拿骨灰的时候,他再也节制不住多日来的情绪,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
这是他的哥哥,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羁绊。

温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,在父母去世、兄弟二人被迫寄人篱下的时候,他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弟弟,在温故的眼里,温迟不仅是哥哥,也是父亲。可这样好的哥哥却为了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关联的少年,躺在了冰冷的太平间里,成为了他手中盒子里的齑粉。

钟弦走了过来,看见温故不善的眼神,低声地说了一句:“不要伤心了。”

温故紧紧捧着手里的骨灰,努力节制着自己不要朝钟弦动手。

他的哥哥之所以会在大雨天出车祸而死,就是因为钟弦在这种恶劣气象下独自一人离开了庄园,温迟为了寻找他,匆忙之下,把车开进了断崖里,车毁人亡。

而这一起都是因为眼前的人!偏生这人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,那样漆黑无辜的眼神看着他,让他无法狠下心对他发脾气。

“先生,不要伤心了。”钟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朵皱巴巴的玫瑰花,“我从外面找来的,送给你。”

温故忍无可忍,伸手把玫瑰花打落在地,不顾身后钟弦惊奇的眼神,大步走了出去。

“先生……先生……”钟弦大声喊着。

“闭嘴!不准这么叫我!”温故愤怒地瞪了钟弦一眼。

钟弦光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:“可是是你说我们要成婚了,以后让我叫你先生的……”

温故咬咬牙,扭头就走。

到墓园的路途中,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钟父对他说的话。

钟弦自小就有认知障碍,后来喜欢上了温迟,这个症状才稍微有些改善。这些年来钟父也有了把钟弦交给温迟的打算。但现在,温迟出了事,钟弦的认知障碍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,他把温迟的弟弟温故当作是了死去的温迟,在脑海里抹去了温迟已经死亡的事实,并把温故参加的葬礼当作是他从前的情人的。

钟父心疼儿子,希望温故可以代替温迟和钟弦成婚,照顾好他。而他给出的条件是整个钟家。

温迟下葬之后,温故答应了钟父。

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间接害死哥哥的凶手,至于要怎么报复他,都是婚后的事情了。

婚礼上,看见钟弦开心的笑容,温故心中冷冷一笑。

哥哥是他心中唯一的光,钟弦让这束光熄灭了,那他就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黑暗。

他仗着自己“温迟”的身份,在成婚的三年里对钟弦极尽侮辱,并且威胁钟弦不准说出去。无论接二连三扔掉戒指戏弄他,抑或故意挑拨钟弦和他父亲的关联,还是故意从外面找男人羞辱钟弦,更过分的,他谎称自己患了重病,需要钟弦将他的肾换给自己,小傻瓜钟弦都傻乎乎地照做了。

因为钟弦深爱“温迟”,他可认为了爱人付出一切。

少了一个肾的钟弦看起来比以前脆弱了很多,面色苍白,看上去像是与这世界格格不入。温故开始觉得,是不是不该这么对待那个傻瓜。

傻瓜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,每当被这样饱含爱意的眼睛注视着,温故总会感觉心脏那里如撕裂般的疼痛。这种痛苦甚至不亚于当年在殡仪馆里,他看见温迟尸体的那一刻。

他不敢再去见他,不敢面对那双眼睛。钟弦被割肾的第二个月,温故开始不断地做噩梦,梦里那双漆黑澄亮的黑色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,像是沉默地询问着,无言地谴责着。

温故想,这样的生活,更像是在折磨自己。于是他放弃了留钟弦在身边折辱的想法,在钟父离世的第二天,就拟好了仳离协议送给了钟弦,协议上大部分的钟家财产都还给了他。他要放过钟弦,也是放过他自己。

签字的时候温故有一瞬间的迟疑,仿佛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。可那又有什么呢,不过一个钟弦而已。他们再无瓜葛,他们再不纠缠。

温故又去了温迟的墓地,在墓碑上放了一朵玫瑰,站了很久。

剪不断,理还乱。这三年的缠缠绕绕,爱恨交错,他终于承认,自己爱上了钟弦,爱上了害死温迟的的凶手,爱上了那个将自己当成是温迟的钟弦。所以他一直嫉妒着躺在地底下的哥哥,嫉妒他可以得到钟弦深沉的爱,他也怨恨着钟弦,为何不肯看他一眼,看见他皮相之下真正的魂灵,唤他一声“温故”。

然后他接到了唐助理的电话。

“温先生,不好了,钟先生自杀了!”

【旧梦】

我做了一场梦。

梦里,温迟告诉我,我们要成婚了,让我以后叫他先生。

我告诉他,我知道有一个地方,那里开着很多玫瑰花。我要摘下最漂亮的玫瑰送给他,作为我们新婚的礼品。

我出了庄园,去了山腰,在那里见到了一整片的玫瑰花海。

花海很美,红色的,像火一样,像先生的心一样。

先生来寻我,他从身后抱着我,我采了一朵玫瑰别在他的胸前,我们在玫瑰花海里拥吻着。

没有教堂,没有神父,没有乐队,我们交换了戒指,他吻着我的手,在玫瑰花海里完成了婚礼。青鸟和蓝天为证,无数的玫瑰花送上了新婚的祝福。

“阿弦,我爱你。”我听见先生这么说。

“我也爱你。”你永远都是我的先生。

永远都是。

钟弦永远爱温迟。

再睁眼,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。刺眼的白炽灯将我从玫瑰花海里拖回,我听见身旁有人叫我的名字。

“钟弦,你醒了。”沙哑的男声响起,我看向了守在床边的男人。他有着和先生极为相似的面容,眼睛里布满血丝,脸色也憔悴了不少。

我想,我好像认识这个人。

我想抬手掀开被子,却发现手腕异常地疼痛。定睛一看,手腕上缠了层层纱布,一点也不美观好看。要是先生看见,又该笑话我了。

男人似乎很害怕见到我的手,他拉起被子盖住我的左手,随后看着我,神色紧张:“别看了,医生说要好好静养。”

我点了点头,恢复了一点昏迷之前的记忆,原来是我自己割的啊。

男人似乎话很多的样子,他又启齿了:“以后别这样吓我了,你不想仳离,和我好好说就是。仳离协议我已经撕了,不作数的。我们以后还是……”

“温故。”我这下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,于是喊了他一声。

他身体一僵,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,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着。

“温故。”怕他没听见,我又喊了一声,补了一句,“我知道你,你是温迟的弟弟。”

温故像是真的被我吓到了,瞪大眼睛看着我,嘴巴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。他真是不经吓,一点也不像先生那样胆子大。

“钟弦……”温故终于启齿说话了,可是声音也是抖得厉害,“你想起我是谁了”

我觉得有些困,打了个哈欠,点点头。

“那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吗”顿了顿,他又启齿问。

“知道啊,在西郊墓园里,躺了三年了。”我朝他笑了笑,“三年前,我去给他摘玫瑰,他在出去寻我的路上出了车祸。”

这三年来我与温故几乎朝夕相处,但我从未见过他现在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,他与我的先生长得很像,但是他们的气质完全不一样。我的先生永远是那么温和儒雅,不会露出像温故一样见了鬼一般的恐慌表情。

这样的神气也并没有持续多久,温故很快就去找医生给我检查身体。随后医生神气凝重地把温故叫了出去。

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,我活不久了。

温故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,但他看向我时却舒展了眉头,冲我笑了笑。

“我会找医生治好你的。”他这样告诉我。

晚些时候,温故把我放在轮椅上,推着我出了病房门,在

他问我:“钟弦,你恨我吗”

我十分疑惑:“我为什么要恨你”

他像是忽然,说:“我装作我是哥哥,与你成婚,三年来又这般对你,你难道不恨我吗”

我还是不懂温故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。我为何要恨他呢

如果当年不是我偷偷出去,先生也不会为了寻我而出车祸。温故是先生的弟弟,为了他的哥哥而报复我,他并没有错。

于是我和他说了实话。那一瞬间,温故垂下了眼眸,我感觉到他似乎很悲伤,就像那时我认为先生要和我仳离一样。

【无关风月】

钟弦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世的。

温故主持了他的葬礼。他告诉所有人,坟墓里面,睡着他的爱人。

温故最终放过了钟弦的父亲,那个男人得知了儿子的死讯,仿佛老了十岁。他沉默地看着温故,最终淡淡地说了句:“你对不起他。”可他也无法原谅自己,是他把温故推给了钟弦,把钟弦带进了深渊之中。他的儿子

或者在更久之前,他就不该让温迟与钟弦相识。这样,钟弦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光,自然也不会在这束光熄灭以后变得痴傻癫狂。

再或者,当初他不该这样对钟弦的生母……

可这一切到底是无法重来。钟弦爱上了温迟,温迟死了,温故最终害死了钟弦。

那个下午,钟弦从沉睡中苏醒,对着温故笑了笑。

“我想他了。”想他的容貌,想他温柔的笑容,想他温暖的怀抱。

尘世于他不过一片苍凉,只有那个人,把他放在心上,护佑着,成为他刻在心上不可忘的月光。

温故沉默着与他对视。那双曾经对自己饱含爱意的双眸中满是对此外一人的怀念,他早该知道,钟弦的温柔和爱,从来不属于他。他是一个顶着钟弦爱人身份的替身,一个刽子手。

对于他而言,这份从仇恨开始的爱情,以钟弦的死亡而结束。

他当着他的面,从四层高的顶楼一跃而下。留他一人面对这份错杂的爱,以及害死自己爱人的悔恨。

钟弦下葬以后,温故带上了那枚刻上玫瑰花的戒指。

三十三朵玫瑰,三生三世。

这三生三世,也与他温故无关。

无关风月,无关情爱。

温故终身未再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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